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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散文】【又是一年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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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散文】【又是一年清明】

春天到了,村子里光光的柏油马路两旁,一行行整齐的杨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透过白杨那密密的仍显萧索和枯瘦的枝条,可以看到姥姥的坟。一个小小的土堆,土堆上那一棵未经长大、小孩胳膊一样粗的、不管怎么努力都不会再绿的小树,突兀地守在姥姥的坟前沉默着,十七年了。

      姥姥是小脚,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很慢。用篦梳沾水抿得光亮亮的发髻,黑的太黑,白的很白。

      记忆里,她总是坐在院门口的那块大大的青石板上,懒懒地晒着太阳,浑浊的双眼不知望向何方,眸子里是一种深刻的空洞与孤独。

      暑假里,母亲常常带我们姐妹几个回去探望她。

      每次看她总要大包小包地带上很多东西,有妈妈亲手做的点心,还有为姥姥赶制的衣物,尤其是给姥姥做得那一双精致的小鞋。妈妈总是要重复地取样子、打衬纸、刮浆、粘上好的黑条绒的布,然后再一针一针熬上几个夜晚才可以完成的。

      每次回去,姥姥家都弥漫着母女俩久别重逢后按捺不住的欣喜。初到的一段时间,妈妈和姥姥面对面地坐在那热乎乎的炕头上聊着家常,说着知心话,待拜亲访友几日后,妈妈就开始了她“织女”一样的劳作。

      姥姥冬季御寒的棉衣、棉裤、棉坎肩、棉被,拆开,洗了,装好棉花后缝起。那些旧旧的散发着姥姥身体味道的衣物在母亲的手里变得洁净光鲜,清香萦绕。

      拆洗完这些,就该打扫屋子了。妈妈用一根木棍绑上一把扫地用的笤帚,先是爬上爬下地把屋顶和墙壁清扫一遍,然后就蹬着一把斑驳的老椅,我们站在旁边扶着,用自家泡好的白土粉水,一刷一刷地把整个屋子刷得耀眼的白。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会把姥姥衣柜里的东西取出来,该清洗的清洗,该晾晒的晾晒,然后再整整齐齐地把它们按照四季穿着备用的顺序各就各位。

      而我们在什么忙也帮不上或是不愿意帮忙的时候,总是在村头那芦苇茂盛的的池塘边捉迷藏,听青蛙“呱呱”的歌唱,捉草丛里的蚂蚱,看河里的小鱼儿在那浅浅的清水里来回的游,玩累了还要带几只蝌蚪装在一个小瓶子里回去。

      再以后的时间母亲就不怎么忙了,她就带着姥姥村子里四处走走,午后的时光里幸福地陪姥姥在暖阳的照射下和四周邻里坐在大街上一起唠唠嗑,听听村子里的新闻趣事。

      眼看着呆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姥姥饭也吃得不香了,觉也睡得不好了,妈妈总是变着法的做着各种吃的,和姥姥说着话。我们也嚷嚷着,妈,咱们回咱们家吧。

      于是,姥姥缓缓得掏出自己裹钱的红手帕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展开,分别给我们几张毛毛让我们到供销社里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其实那里除了糖就是一点简单的饼干。

      姥姥又从邻居家借来一簸箩葵花籽,炕在席子底下一部分,炒好一部分随时让我们有的吃。

      街口传来杏儿,李儿的叫卖声时,姥姥又忙不迭地下地,踮着小脚一步一步地走出去,然后对着已经走远的叫卖的背影,叹息着说,也不等等。而有时,我们早就先她身后跑过去叫住人家,称好了自己要的东西。

      杏儿,李儿成熟的时候,村子里的香瓜,西瓜也都可以吃上了,还有金黄的玉米。

      这个时候的村子是最美,最迷人的。

      不出几日我们就要走了,妈妈又搜缝觅角的开始找活干,姥姥的头发洗洗吧,姥姥的指甲剪剪吧,姥姥的衣服再换换吧,还有柜底下的土再扫扫吧,玻璃再擦擦吧,妈妈恨不得把所有的家务都做了,都做好,姥姥看出来我们是真的要走了,一次一次悄悄地抹着眼泪说,“恩如(妈妈的小名),缓缓吧,啥也别做了。”

      “妈,我给你洗洗澡哇。”这时,妈妈已泪如雨下了。

      时间丝毫不肯停歇地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临别的日子到了,分不清是妈妈拉着姥姥的手还是是姥姥拉着妈妈的手,她们滞重的步伐一点一点迈出门槛,迈出相别的脚步。

      出了院门外,母亲对姥姥说:“妈,回哇。”

      姥姥不言语地点着头。

      然后妈妈有力地放开攥着姥姥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走去。

      这样地走了很久,妈妈才回头,看到姥姥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雕塑一样,妈妈忍不住地泪流满面。

      “恩如,给妈慢点。”姥姥挥着手臂放声地朝着我们喊。

      之后,她们站在彼此谁也无法到达的不能共同的位置上,开始一步一回头地遥望。

      树木和房屋在后退,村庄越来越远。姥姥站在晴朗的天空下身子逐渐变小,变小,而母亲早已泪流不止一遍又一遍。

      时间就这样远去,童年远去,关于姥姥的清晰记忆也都是有着母亲的痕迹。

      忽的有一天,晚饭时,表哥从遥远的村子里来了,“姑,奶奶她走了。”

      母亲端在手里的碗掉在地上,一声裂帛之音,碎碎的了。 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一团团湿漉漉的东西堵在我的胸口,初尝人间悲欢聚散的我哭了。

       妈妈连夜到了大姨家,第二天赶往姥姥的身旁。那一年我上初三,在打发姥姥的前两天我和姐姐们回去。

       母亲,而母亲在失去自己最亲最爱的亲人后,一个一直坚强的女人,这一次却挥霍了所有的压抑和泪水,几次晕倒,无论人们怎么劝,妈妈都一直守着姥姥的灵。那揪心的疼痛,声嘶力竭,肝肠寸断的离别被我深深的记住,直到今天仍历历在目,不禁热泪盈眼。

      打发姥姥的前一天,天空飘着密密的雪,漫天的雪白和那漫天的哭声都成了一种祭奠。

      当大姨哥拄着一根孝子棒,周周正正地跪在蒲团的中央,头磕得无比地认真,一次一次挨着了冰凉的地面,而棺材正前方姥姥的黑白色的遗像有着安详的笑容的她依旧是那样一丝不苟的梳得光溜溜的发髻,生的,死的,眼前的这一切使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那时,西北风正“呼呼”地刮着,引魂帆上的纸条被风撕扯着“呼啦啦”地响。

      当孝子盆被舅舅绝望地扔碎,“啪”地一声后,所有人的哭声响彻了整个冬季宁静肃穆的村庄。

      姥姥走了,在我生命里没有留下很多记忆的姥姥就这样离开了。

      一年后的清明,陪母亲上坟,姥姥坟前的那棵树没有活,上面落着几只孤零零的麻雀“叽叽喳喳”的不停地叫着,而生命却一去不复返了。

      今夜,又是一个清明,霏霏细雨和着我敲击键盘的铿锵的声音,似乎在急急续补着逝去的一点一滴。

      姥姥,让我为你写下这一段文字,你的影子还在,你的气味还在,有你的日子却如落花纷谢再也回不来了。我知道,依旧会有很多的人离开这尘世的路,像你一样,妈妈,爸爸,还有若干年后的我。就让我寻着逝去的光阴,寻着心灵的轨迹,在你走后十几年的日月里,深深地敬畏地问一声,天堂里的姥姥,你好吗? 内心深处一种思念一种感悟慢慢铺展开来。

[ 本帖最后由 wlp889 于 2009-4-1 15:1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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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标题为《又是一年清明》,而不取祭亲或思亲之类的字眼,意在通过自己对已逝姥姥生前的一点回忆抒发一些感怀。例如,母亲的孝顺,童年的美好,故土的远离,亲情的宝贵,生命的无奈,当然更重要的是自己对已逝生命的怀念,通过这些,告诉自己做好一个继续的生命,在健在的父亲、母亲面前作好一个女儿。感悟,自己还能够享受与她们在一起的快乐,是多么的幸福和不易。结尾处”内心深处一种思念一种感悟慢慢铺展开来"就在于此,不知看过此文的读者是否会有同感。
至于我和姥姥之间的互动,确实因为那时年纪还小,与姥姥在一起的时间极少,内容是贫乏的,有的只是一些长大懂事以后收集在记忆里的珍贵的片段。就像我文中说得“时间就这样远去,童年远去,关于姥姥的清晰记忆也都是有着母亲的痕迹”。 如果读者单从文中只看到了我和姥姥之间的情感太少或是思念之情太少,那么我的文章写得是失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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